玛丽草莓

*小镇文学

01

 

金凤台球厅有个规矩。进门之后必须先对着佛龛里头的观音娘娘行个礼，双手合十，弯腰大于等于九十度的那种，有诚意的还可以从旁边站着的、门神似的花臂男人手里买一炷香去上。毕竟玉山镇只有这儿有神像，不拜，那就是大不敬，和球运以及老板变着法地收保护费，都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。

 

谢可寅那天是翘了课到这来的，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，而是上课不努力刷大夜的那种人，表面上嘻嘻哈哈，背地里指不定在哪唰啦写完几套卷子，再给你来个红榜上一鸣惊人的年纪第一。

 

她打台球的技术是和刘雨昕学的，之前虽然没接触过，但她脑子活，上手快，也打得有模有样，只是尚未遇到真正的高手，这不今天就遇上了嘛。谢可寅进内间的时候，扫开串珠帘子，看到一个女孩坐在板凳上，拿着一个球细细端详，其实是在发呆。她披着头发，露出的耳朵上坠着一溜耳骨钉，谢可寅龇牙咧嘴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耳朵，感同身受地疼了一下。女孩穿着一字肩的蓝上衣，下面是件挺潮的破洞牛仔裤——那洞口拉出来的白线，都快掉地上了。

不冷吗。谢可寅撇撇嘴。

 

立式空调泛黄的叶片呼呼地吹出冷气，吹得谢可寅脊背发凉，她一松发辫上的皮筋，头发哗啦一下散下来，才总算好受一点。背上受寒可不是盖的。笑盈盈的服务小妹端着两瓶外壳冒着水珠的雪碧送到她们面前，刘雨昕清了清嗓子，端端正正地说了声“谢谢”，那小姑娘便把拿着托盘的手别在身后低头跑远了。

谢可寅盯了刘雨昕一眼，“逗人家妹妹好玩吗？”

“这叫以礼待人好吗，不然你别喝我买的饮料了？“刘雨昕假装要夺，被谢可寅一个手刀挡回去了。

“你跟我呛没意思，有本事和在座的那位交个手，人家才是真正的高手，风雨不动安如山的那种。“刘雨昕昂头点了点看似聚精会神的喻言。谢可寅咽了一口口水，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慌张，她的第一反应是，挺漂亮一姑娘，怎么看着这么吓人呢。

“你认识她吗？“谢可寅用胳膊肘碰碰刘雨昕。

“略有耳闻，人家参加过全国联赛的，起码也是省级水准。“

“那不必了，我是来玩的，又不是找罪受。“

“行啊，那咱俩打。“

不知道是感觉背后有人盯着还是刚上完化学课脑子一片混沌，谢可寅第一局还勉勉强强，后两局就简直乱了套，刘雨昕察觉谢可寅眉头紧缩，正想叫停，没想到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高手开口了。

“姿势不错。“

就这？谢可寅心里想，这不是在内涵我只会拿杆装模作样其实是个菜鸟吗。

“击球很稳定，准星也很好。“

被全国联赛选手夸了，谢可寅想要喜笑颜开，但面上还是得绷住。

“你这三局都输在母球的控制，要想改善这一点，就必须练好高、中、低杆，通过力度和击球位置的变化观察母球走位。“

“谢谢专家指点。“谢可寅两手交握着球杆，恭恭敬敬地朝高手作了个揖，余光去瞟她的脸，发现她还是面无表情。

“打台球要有大局观，最好能一步观三。我打一局你看看。“

谢可寅没想到这位冷面美女还有这么主动的一面，便兴致勃勃地退位让贤，把球杆交给她。她开局很流畅，整个台面瞬间化繁为简，没有自己之前打球那种打几杆子就无法连接的混乱感。谢可寅看得入迷，倒是真在仔细琢磨。

随着最后一颗黑球的漂亮入袋，女孩直起身，球杆在手心里旋了一下，抬头看着谢可寅，说，“我叫喻言。”

“我谢可寅，这是我朋友，刘雨昕。”

 

02

 

谢可寅称自己第二次来台球厅为鬼使神差。她拿着本该去小卖部买棒冰的钱买了一炷香去拜了门内那座观音。喻言果然在里面，她趴在绿色台昵上写字，这一幕着实对谢可寅来说有些冲击力，在她心里，喻言这种人，好像不用学习也可以过得逍遥自在。

喻言几乎没抬头，就知道有人来，起身背对着谢可寅打开靠墙的冷柜，闷闷地说，“想喝什么？”

迅速视察周围确认喻言在问自己之后，谢可寅说：“啊，我要一瓶芬达。”

橙黄的、冰冷的玻璃瓶从一只手交换到另一只手，谢可寅却还是觉得热。她发现空调的叶片不同于那天——今天它往上翻了，白汽朝着天花板猛劲吹。“你不是怕冷吗？”喻言忽然开口说。“诶”谢可寅还真没想到，喻言是这么心细的人。

“来打台球？“喻言一语切中要害，让谢可寅有些措手不及。

“不...我来拜个佛哈哈哈...顺便写个作业...“

为了让局势不再恶化下去，谢可寅火速从书包里抽出两本练习册和一打卷子，铺开在喻言旁边，低头开始写起来。

 

谢可寅是一旦沉下心来就十分专注的，连放在手边的汽水都没喝，等她春风得意地写上最后一道数列题的答案，抬起头，发现喻言已经写完在看小说了。

“叮叮“喻言的左手指关节敲了敲被谢可寅冷落的汽水瓶，后者立刻反应过来，撬开瓶盖就灌了一大口下去。

“哎，喻言，你怎么都没表情呢。来，笑一个。“汽水虽然毫无酒精含量，却好像壮了谢可寅的胆，她伸手想去勾喻言的嘴角，没想到手被她钳住，喻言的手很冷，关节贴着她的关节，有种以卵击石的烫。

“谢可寅，你怎么来这写作业？”

 

喻言这次是真的把谢可寅问倒了。谢可寅不喜欢呆在家里，她妈一天到晚都在打麻将，整个客厅都弥漫着烟味，开裂的地砖上都是瓜子和橘子皮，房间隔音不好，跺脚声、叫骂声、欢呼声不绝于耳，就像初中学过的那篇课文《口技》，但在谢可寅家里，这一切永不停息。所以她每次晚上都得先睡一觉，等凌晨牌局散了再起来像正常人一样学习。

“顺便来向你学习一下台球技术不行吗？小小的玉山镇难得遇到你这样一尊大佛，还不赶紧来瞻仰瞻仰。“

“你还挺贫的。“喻言笑了，这笑容就像蝴蝶振翅的瞬间，拂过谢可寅心头，她觉得胃里的气泡正咕噜咕噜地向上翻涌，脸上的热一个劲的下沉，在身体里发生及其微妙的化学反应，让谢可寅忽然理解了那节快睡死过去的化学课上讲的熵增的意思。

 

喻言说一不二，拿起筒里的台球杆就当起了老师。从姿势开始，喻言很耐心，一一矫正谢可寅手指和手臂倾斜度不准确的地方，包括她腰的弯曲度和脚的站姿。

 

谢可寅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自寻烦恼，就直说是来找喻言的不就好了吗，拐弯抹角结果把自己也绕进去了，不过她还挺喜欢和喻言在一起的。喻言不多问她的私事，安安静静地陪着她就很好，她很久没享受过这样宁静又无忧无虑的时间了。

“下次，“喻言胳膊夹着球杆，靠在门框上，对谢可寅说，”直接来收银台后面那个房间就好，外面有客人，会吵。“

谢可寅向喻言挥挥手。

 

03

 

玉山镇有个传统的、不成文的习俗，暑假的时候，会在水库举行游泳比赛。期末考试结束，谢可寅和喻言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。喻言本来不喜欢竞技性的体育活动，但她被一个低年级的男孩挑衅了，那个男孩上次在台球厅输给了她，仍然忿忿不平，想在别的事情上找回赢面。

“那他不也还是找虐呢吗。“谢可寅听完这个荒诞的约定，不禁大笑起来。

“不能小看敌人。“喻言眯起眼睛，远眺桥对面浩浩荡荡涌来的人群。

“哎，有人要来了，快去换衣服。“谢可寅也看到了围观群众的到来，连忙拉着喻言往水库边上的更衣室跑。

 

这个更衣室其实就是几个带淋浴的隔间，为了方便来游泳的女孩子。水是冷水，装修不算华丽，但清爽方便，对于玉山镇的姑娘们来说的确是够了。

谢可寅脖子上挂个迷彩绿的望远镜，站在帘子外面等喻言，从帘子的缝隙里，喻言递出自己的连衣裙，谢可寅把泳衣递进去。换做之前，喻言一个人就能搞定，不搞其他女孩子之间这样婆婆妈妈你来我往的事，明明谢可寅也是这个性子，但她俩在一起，偏又格外的女孩子。

 

七月初，暑气旺盛，像石缝里长出的植株那样蓬勃，这座灰白的砖砌房子里有唯一的阴凉。喻言打开花洒，先淋一遍水，迸溅的水珠在塑胶帘子上氤氲出雾蒙蒙的画来，像是磨砂玻璃。喻言那条赤红的裙子搭在谢可寅光裸的手臂上，像夏天遗失在阴暗处的火焰，外面的太阳照进来，把一小块地砖浇得火热。

 

喻言要出发的时候还往岸上招了招手，谢可寅一颗心老在太阳穴突突地跳。远处的山，被日光滚过一遍，绿得仿佛滴下绿蜡。祖母绿，谢可寅在心里盘算，和喻言那条黄色波点荷叶边的连体泳衣倒是挺配，让人觉得她仿佛是水的女儿。谢可寅蹲在岸边，听着哨声响起，两团水花几乎不相上下地窜起来，紧接着两个身影并肩在水里驰骋，那个男孩稍远一个头，但喻言丝毫没有落下。

 

大家的加油声很起劲，谢可寅坐在这片被热闹包裹的草地上，忽然感觉有点孤独。喻言好像在哪里都很合适，很能融入进去，但是自己，除了在宣布成绩的时候她短暂地属于好学生的行列，其他时候，她不属于任何地方，所以她总是在镇子里到处晃荡，为了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。其实哪里都很嘈杂，废弃的滑梯后面是菜市场，充斥着叫卖和议价的声音；书店旁边有个饭店，一到饭点附近就吵吵嚷嚷，杯盏相接；水果店外面有一张小桌子，但那一条街都是人来人往的食品店。

 

直到她遇到喻言，金凤台球厅收银台后面的隔间，成了玉山镇唯一的、白天也能保持纹丝不动的静谧的地方。她们写完作业，偶尔去小超市买杯冰镇绿豆沙，或者一盒三色杯、一根大布丁，两个人举着塑料小勺分着吃，也去游戏厅，玩一盘门口的老虎机，或者坐在台球厅门口的树下面下棋，她俩旗鼓相当，输赢皆有时。

 

喻言游泳的姿势很优美，如果要谢可寅拿书里的句子来形容，那应该是翩跹的蝴蝶，她出入水的水花很小，望远镜能捕捉到这些细节。谢可寅心里升起一种，与有荣焉的快乐，她大喊：“喻言，给我冲！”

到后半程，那男孩显然有点体力不支，而喻言还留了点力气，小小的冲刺一把，甩了后面的人一大截，来到终点线。谢可寅走过去，把喻言的裙子像围巾一样挂在肩膀上，好像胜利的披风。她拉喻言上岸，喻言的手很凉，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白皙，像抛光的大理石。

 

“操，这小子不要命了。“喻言大喘一口气，丝毫没意识到她被一群崇拜的眼神包围了。

“哈？我以为你赢得很轻松。“

“他开始真的是死命在游，我中间差点使坏了力就要脚抽筋了，得了得了，下次再也不跟这种犟驴比赛了，真是要赢不要命。“

“那去休息一下吧。“谢可寅拉着喻言往小山坡上的凉亭走，石凳和石柱被晒得很烫，一屁股坐下去，让人有些昏昏欲睡。喻言可能真的有些困了，背靠着谢可寅的胳膊就睡了过去。夏天就是这点好，白日够长，蝉声够绵密，让人心安理得地在单调的、贫乏的、持续的平稳里虚掷时光，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。

 

谢可寅醒来的时候，已经是傍晚了，她真没想到喻言和自己竟然硬生生地保持着这个姿势睡了三小时。

“靠，胳膊都被你枕麻了，起来起来。“谢可寅扯扯喻言的手臂让她赶紧起来。

“我的腰好痛......“

“那你可不就是活该嘛。“谢可寅挤眉弄眼地嘲笑喻言，活脱脱一个戏精。

“我可能走不动路了。“

“怎么地，你还想我背你啊，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。“

“你总不能抛下我吧。“

“喻言，“谢可寅心生一计，”来撒个娇，我满意了我就背你回去。“

喻言脸一黑，就差翻白眼了，谢可寅忍着笑，作势要走，被喻言叫住。

“谢可寅——你给我滚回来——“

“你看看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？“

“那也不能这样为难我吧？“

“不就嘟个嘴吗，没人看的到。“谢可寅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喻言。

 

结局是，喻言在谢可寅的威逼利诱下面不改色地撒了个娇，谢可寅就背着她回去了。傍晚六点，石榴橙的晚霞像流沙一样染红云层，边缘是浅浅的宝石红，淡褪下来就是与水融为一体、模糊边界的珊瑚红，谢可寅忽然想到第二次见面她们一起喝的芬达，那鲜亮的橙色一直点缀着她的生活——即便是没有颜色的空瓶子，也被她放在窗边，有时拿来养花。

 

04

 

暑假正式开始之后谢可寅去电影院打工，唯一的员工福利是——不时的老片重映，七月经常放赫本的片子，《罗马假日》和《蒂凡尼的早餐》。

 

谢可寅会早起去台球厅写作业，喻言给她留了后门，到点了再骑自行车去电影院上班。喻言白天有时候在练台球，有时候一个人去游泳，等谢可寅下了班再来找她。有时候喻言也会下午两三点来，和谢可寅一起坐在偌大的影厅里，看着荧幕上放的片子。看过的电影，谢可寅没一会就得睡着，喻言把中间的扶手拉上去，把胳膊伸过去一点给谢可寅靠着，省的谢可寅没个睡相头一歪就落枕了。

 

“喻言，你什么时候开始打台球的啊？“

“大概，小学的时候吧。“

“哇，那得多久了。“

“但我上高二就不打了。“

“为什么啊？“

“太累了，而且继续打下去，未来好像能看到头，我想试试别的。“

“打台球也能走出这里，读书不也是走出这里？你全国联赛的时候，就已经去过北京了吧？“

 

那个年代，好像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闪闪发光的城市，北京、上海、广州，那对于一个小镇出生和长大的人来说，那是遥不可及而且光辉灿烂的，所以提起这个，谢可寅总有一种心酸的羡艳。

 

“但这不一样，读书所见的世界会更大，谢可寅，你不是也相信吗，你夹在语文书里的字条——“

谢可寅脸一红，她那天晚上和她妈吵了架，含着泪信誓旦旦地写下：我要考到北京。

没想到喻言看见了。

“其实我，没什么童年的记忆，只是一直在练习，其实我也反抗过，到最后，我觉得我有种下意识的喜欢了，不打就难受，或者客观点讲，是习惯了。“喻言继续说自己的经历，谢可寅像想到什么似的，别过头，幸好影厅里黑，除了眼前不断变化的电影画面，什么都看不真切。

“我知道，有的事情，经历多了就麻木了。“

“很多光鲜亮丽都是有代价的，比如我初中常常翘课打比赛，老师宣布我得奖的时候，却被同学孤立了。“

谢可寅忽然伸手，抓紧了喻言。

“没关系的。只是我们还在付出代价的道路上而已，谁说得好光鲜亮丽会哪一天来呢？“喻言开朗地说。

“你这么会说，平时怎么总是惜字如金啊。“谢可寅的声音带点哭腔，喻言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，轻柔地拍打着，让谢可寅想起只在电视和电影里看过的海浪。

“你都说了啊，沉默是金嘛。“

“别贫了。“

“是是是，贫不过你。“

 

严肃的话题总是会以插科打诨的方式结束，但谢可寅喜欢这种方式，和喻言讲话，她总能点到即止的懂，她俩都是不喜欢深入剖析一件事的人，喻言会轻巧地化解，谢可寅则会用痴笑怒骂掩盖过去。这时候屏幕上正好放到便衣发现了来水上舞厅参加舞会的乔和公主，他们请公主和他们回去，而公主坚决不肯，便衣们要强行绑架她回去，乔和欧文同他们厮打起来，混乱之际，乔带着公主逃之夭夭。

 

喻言忽然问，“谢可寅，你马上生日了吧，有什么愿望吗？”

“哟，你这口气，好像说出来就能帮我实现似的。“

“你可以说说看。“

“摘月亮？“

“我就当你是开玩笑了。“

“哈，那我想去舞厅跳舞。“

”行啊。“

 

05

 

八月底，谢可寅用打工赚的钱给自己买了一双高跟鞋作为生日礼物，她是有在认真考虑去跳舞这件事的。歌蓝海舞厅就在镇中心，每天晚上都灯红酒绿，热闹非凡，但她从没进去过，她觉得，这种平凡生活并没有什么好庆祝的。

 

直到谢可寅在买完鞋回去的路上，路过金凤台球厅，看见门口站着的一袭黑西装、头戴黑礼帽的喻言瞪大了眼睛。

 

“哇你这是干什么？“

“你不是说想跳舞吗。我陪你跳啊。“喻言弯下腰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。

“德行。”谢可寅嘴上这么说，眼睛已然有些发酸了。

“那穿成这样是要干嘛？“

“衬托你的美呗。快回家换个衣服，我在舞厅门口等你。“

喻言不容拒绝的果断让谢可寅心安。

 

第一次去舞厅，盛装出门的时候妈妈甚至都没抬头看她一眼，的确，即将清一色的牌局是比十七岁刚学会打扮的女孩好看。谢可寅走到舞厅门口的时候还觉得有点恍然和虚妄，飘飞的裙摆、摇摆不定的鞋跟都让她有种失重的感觉。

舞厅里人挤人，因为一下子沉没在人潮里，不安的感觉反倒减轻了许多，谢可寅只觉得头顶的迪斯科球晃得人眼迷心颤，她哆嗦了一下，忽然想起自己今天是第一次穿高跟鞋，脚趾有些坠坠的痛。她意识到自己并不会跳舞，但喻言显然早有准备。她搂住谢可寅的腰，教她摆好起步的姿势。

“为了防止你一会看着我笑场，你可以抬头数天花板上飞碟灯的影子。“

“你就这么小瞧本姑娘？“

“不是，是真实的担忧。“

谢可寅扑哧一声笑出来，要不是喻言手上使了力，谢可寅可能脚一崴就摔倒了。

“谨听您的教诲。“谢可寅学乖了，立马低头认错表态。

 

“这什么歌啊？“学了几个简单的舞步之后，谢可寅便关心起音乐来。

“巴比伦河。“

“喻言，你是不是常来啊？“

“我第一次来。“

“那你跳舞和谁学的？“

“和我妈，她在家放歌。“

“那这首呢？“

“其实你不懂我的心......“

“不，我很懂的。“谢可寅眨了眨眼。

“谢可寅，我说的是歌名......你觉不觉得今天你话有点多？“

“欸，既然你说我话多，那我就再问个问题。“

“什么？“

“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？“

因为挨得很近，所以即便喻言不说话，谢可寅都能感觉到喻言的心跳加快了，她自己呢——当然也同样在心如擂鼓。

 

彩灯光像瀑布一样流泻而下，把谢可寅笼罩得光彩照人，她几乎听不到音乐声，只剩爵士鼓的拍打声在震动耳膜，这个问题，其实回不回答都没关系，答案是什么也没关系，她只感到卸下重担似的一声轻松，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快乐地过了个生日。

散场曲是《友谊地久天长》，两个人拉着手往相反的方向跳几步，再在音乐缓缓结束时松开手。

”谢可寅，过来。“喻言叫她。

“你干嘛啊？“谢可寅迷惑地转过身，眼睛亮闪闪的，仿佛刚在银河里洗了个脸。

“是的。“谢可寅被喻言拉进怀里的时候，脸颊上贴上两瓣柔软的唇，低声的回答顺着耳廓涌入谢可寅的心里。

“哟。“

 

好像天底下只有喻言一个人能看出谢可寅故作轻松后面潜藏的紧绷，看出她眼底的泪，看出她张扬里的渺小，看出她堂皇的爱。所以她许诺陪她去闯更大的世界，看更多的风景。

 

玉山镇晚上十点拉闸，观音恩泽仍普照万物，只需一个吻，所有爱意都能恣意地在黑夜里穿梭，坦荡的走在街上，在带水汽的晚风里迎接日出，迎接少女永不熄灭的心。